銀銳公司 中國傳媒聯盟 據 大桂網 訊: 女檢察官突然站起來,重重地將一大疊材料摔在審判員的桌子上,“砰”地一下,淹沒了審判長的聲音,然后又慢慢的坐下去,顯然是對法官們在法庭上的“表現”有所不滿。 2013年11月27日早上的斜陽暖人心窩,孫璦華還是感到冷颼颼的,寒風如尖刀一般削過法院大樓,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 孫璦華顫顫驚驚地走進了安徽省蚌埠市懷遠縣人民法院,曾被媒體報道為“驚天奇案”的金玉山案在這一天發回重審正式開庭。 在十余涉黑人員用匕首、老虎鉗“初查”之后,懷遠縣人民檢察院曾以“合同詐騙罪”、“非國家人員受賄罪”指控金玉山,在二審中,蚌埠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原判部分事實不清”為由發回懷遠縣人民法院重審,如今金玉山背負的只剩下第二個“罪名”了,這也是用刀架在脖子上逼出來的罪名。 受盡酷刑之后被綁架到公安局 對金玉山來說,2012年4月16日是沾滿了暴力和鮮血的一天。 竹簽扎進肉中、鐵鉗夾住手腳、指甲被連根拔除,然后在遍布傷痕的身體上灑滿鹽水,作為國家高科技人才的金玉山這一天在懷遠縣被綁架了。 孫璦華說,綁架者是懷遠縣知名女商人朱曉玲,朱曉玲在對金玉山用各種手段折磨后,于當天晚上將其送往懷遠縣公安局。讓金玉山始料未及的是,懷遠縣公安局竟把作為受害者的他抓了起來。 金玉山被法警揪著走向法庭,他甚至來不及看妻子孫璦華一眼,便被帶上了被告人席。 盡管代理本案的朱明勇律師出示了足夠的證據證明金玉山無罪,但公訴方堅決的指控他犯有“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 4月16日,這漫長與黑暗的一天還在蠶食著他的身體。金玉山和司機彭大舉是在凌晨4點從江蘇蘇州出發的,早上8點,他們準時到達了懷遠縣工商行政管理中心,這里是他與安徽省銀銳玻璃機械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銀銳公司”)總經理朱曉玲約見的地點。 金玉山怎么也沒有想到,大概半小時后,危險降臨。 朱曉玲見到金玉山之后稱“公章沒有帶來,需回趟公司”,金玉山便跟著她去了銀銳公司,他當時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金玉山清楚的記得,他剛剛在辦公室坐下來,朱曉玲拿起一個杯子響亮地摔了一下,突然從門外沖進來十多個人。 金玉山頭上立刻重重地挨了一拳,據他后來的陳述,第一個打他的人身上有著明顯的紋身。緊接著,十多雙拳腳雨點般撲向他的身體,直到朱曉玲喊“停”,金玉山瞬間鮮血直流。 一輪毆打過后,朱曉玲拿出一份協議,金玉山這才明白,這是一個月前他與朱曉玲簽署的,約定他將安徽昊銳光伏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昊銳公司”)市場打開,報酬是得到該公司40%的股份。 一個月后,對朱曉玲來說,在幫其做好一切工作之后,金玉山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朱曉玲要逼他放棄這份協議。 金玉山后來回憶,朱曉玲命人用一把三十多厘米廠的刀頂在他的脖子上,在生命受到嚴重威脅的情況下,金玉山答應了對方的一切要求。 當然,這還只是一個前奏。 金玉山和司機彭大舉很快被押往一棟即將廢棄的老房子里,他被一伙人摁在地上。“他們用老虎鉗子夾我左手的五個手指,右手的小中指也被夾住,然后用竹牙簽插入我左手大拇指第一個手指頭的指甲縫里,當時我的手都被夾爛了。”金玉山后來告訴辯護律師朱明勇。 各種“酷刑”在金玉山身上輪番上陣,一直到當晚八點才停止,金玉山疼得在地上翻滾。 朱曉玲只是一個女商人,并不隸屬于任何司法機關,在動用私刑逼供12小時之后,金玉山為了保命,承認了朱曉玲編織的“團伙詐騙、收20萬回扣”等罪名。緊接著,金玉山被這些綁架他的“匪徒”押往了懷遠縣公安局經偵大隊。 令人不解的是,懷遠縣公安局經偵大隊把朱曉玲綁架金玉山得來的所謂“證據”全部采用。金玉山清楚的記得,他在天黑了被押往經偵大隊時,已經是遍體鱗傷。 這個被綁架的受害者傷口上灑滿的鹽水還在往下滴的時候,大隊長楊陸把金玉山推到墻角,用腳狠狠的踢了一腳。金玉山回憶,在被綁架時,他撿到一份朱曉玲等人丟棄的詳細載明了“綁架方案”材料,這是一起經過精心策劃和有預謀的綁架案,但當金玉山把這份材料出示給經偵大隊相關工作人員時,他們立刻搶過去給撕掉了。 第二天凌晨2點,金玉山被關進了懷遠縣看守所。 100萬傭金成“非國家人員受賄罪” 在鐵窗高墻里度過了一年零七個月之后,金玉山依舊無法釋懷被刑訊逼供后,在內心里形成的恐懼,他甚至快要淡忘了自己的身份。 金玉山曾經在業內名噪一時,他是國內太陽能背板行業的國家精英人才。 2010年,金玉山與朋友在江蘇創辦了一家生產太陽能背板的公司,名為蘇州幸福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幸福公司”),在此之前,全國僅有幾家能生產太陽能背板的廠家,且產量低、技術不成熟、產品質量不穩定,95%的背板依賴進口。 因金玉山曾與日本、韓國幾家生產該種產品的公司有過多年的關系,他已經對太陽能背板生產技術完全掌握,但一直找不到該種產品的生產設備。 幾經努力之后,金玉山找到了溫州一家大型機械廠的副總經理印猛,之后兩人常常進行相關交流,金玉山為印猛提供了極大的技術支持,不久后,第一臺生產設備終于被研發出來,金玉山功不可沒。 印猛在掌握該設備生產技術之后,離開了原來的大型機械廠,與其他技術人員一起成立了溫州隆美爾光伏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隆美爾公司”)。因金玉山在該行業從業多年,人脈資源廣,印猛便想讓金玉山代理隆美爾公司的設備,請他為該公司介紹客戶來購買相關設備,并答應支付一定的業務傭金。 金玉山因忙于幸福公司的日常業務,沒有答應印猛的請求,到了2011年3月份,他把蘇州浩天新能源材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浩天公司”)經理吳克松介紹給了印猛,不久后,印猛與吳克松達成了口頭代理協議,讓吳克松以浩天公司的名義銷售隆美爾公司的設備。 孫璦華告訴記者,2011年6月份,銀銳公司總經理朱曉玲通過朋友關系找到了她丈夫金玉山,知道金玉山在太陽能背板這一行業內“神通廣大”,便想邀請其到安徽懷遠合作建廠。 朱曉玲當時稱自己有本事可以獲得懷遠縣政府的政策支持,同時可以低價拿到幾百畝土地,但金玉山覺得朱曉玲做事說話不靠譜,且兩人意見分歧較大,最終沒有談成合作。 與此同時,朱曉玲開始投資建設太陽能材料工廠,因金玉山在行業內人脈關系廣闊,朱曉玲便請求其為之介紹生產相關設備的廠家。 “一套相關設備如果從日韓進口需兩千多萬,購買國產則僅需七百多萬元,而這些情況朱曉玲都一竅不通,只能請金玉山幫忙。”孫璦華說。 金玉山便把朱曉玲想購買設備的信息告訴了吳克松。 隨后吳克松將信息告訴了印猛,印猛答應如果與朱曉玲談成生意,將按稅后50萬一套設備的信息費支付給浩天公司。 據吳克松陳述,2011年7月15日,朱曉玲與隆美爾公司正式簽訂設備采購合同,10月底,隆美爾公司將共計100萬元信息費支付給浩天公司。 本案辯護律師朱明勇認為,金玉山并沒有參與該合同簽訂的相關事宜,這筆信息費也是支付給浩天公司的,與金玉山無關。且該筆費用屬于正常的傭金,屬于合法的商業行為。 然而,懷遠縣人民檢察院指控金玉山“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的“罪證”正是這100萬元。 從“座上賓”變為“階下囚” 懷遠縣人民法院一審判決書稱:被告人金玉山和朱曉玲等人籌建安徽昊銳光伏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昊銳公司”),朱曉玲聘任金玉山為籌備公司總經理,負責前期的籌備工作及原材料、設備采購。同年7月至10月,昊銳公司在向溫州隆美爾光伏科技有限公司購買涂布復合機設備過程中,被告人金玉山向隆美爾公司索取,并收受回扣100萬元。 判決書還載明,金玉山被指控的另一個罪名則是“合同詐騙罪”, 2011年10月,被告人金玉山指示吳克松代表浩天公司與昊銳公司簽訂太陽能背板生產技術服務合同,合同總價為420萬元,但朱曉玲一方認為,浩天公司幫助建造的凈化廠房無法達到恒溫恒濕,對其生產造成了影響。 而吳克松則認為,浩天公司的技術團隊已經履行好了合約,為了趕時間,員工們一直加班加點,經常通宵工作,干到除夕才放假,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到2012年3月18日昊銳公司開業典禮時,兩條生產線能連續穩定的生產出合格產品,且昊銳公司員工的操作基本熟練,生產上已無技術問題。 按技術合同明細規定的七項服務內容,浩天公司已經順利完成了前六項工作,第七項籌建研發中心沒有完成,一是因為昊銳公司沒有按合同規定付款,已經違約;二是當時昊銳公司的二期研發大樓還沒有建好,沒有場地。除了履行合同內容外,浩天公司還幫昊銳公司建立了企業標準。 在這種情況下,浩天公司將駐場技術服務改為常規技術服務,但直到現在,昊銳公司余下的近兩百萬元欠款一直還沒有付清。 到了2012年年初,金玉山數次帶朱曉玲去江陰、常州、上海等地拜訪客戶,幫助其打開相關市場。對于朱曉玲和懷遠縣相關部門來說,如果要上馬太陽能背板項目,則必須從金玉山等人那獲取技術,同時還需要豐富經驗的他們為其打開國內市場。 “金玉山和吳克松等人在這個時候還是懷遠縣的座上賓。”孫璦華告訴記者,在太陽能背板這個行業里,金玉山的技術和人脈資源是沒人可以替代的。 吳克松回憶,為了吸引人才,懷遠縣的相關領導經常請吃請喝,當時的懷遠縣華縣長曾當眾對吳克松說,只要能把昊銳項目搞起來,就代表懷遠縣政府獎勵其一輛不低于100萬的車。 只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項目搞起來之后,金玉山和他自己都被抓起來了,“真是朝為座上賓、夕為階下囚。”吳克松感慨道。 因證據不足“合同詐騙罪”被撤銷 要想引進高科技人才和技術,就必須要花費成本,朱曉玲與金玉山約定,只要金玉山做好技術支持,并打通市場,將無償給予金玉山昊銳公司40%的股份。 2012年3月12日,朱曉玲與金玉山正式簽訂合作協議書。議定由金玉山出資880萬元人民幣購買昊銳公司40%的股份,但這880萬元由朱曉玲無償送給金玉山,只要金玉山能來昊銳公司工作就行。 這個協議書簽訂一個月后,金玉山的厄運降臨了。 “在騙取了技術、并通過金玉山等人獲得了市場資源之后,朱曉玲決定拋棄金玉山。”孫璦華說,只是金玉山和孫璦華都沒有想到,朱曉玲這位看上去甚至有點和藹可親的女企業家的手段會如此殘忍。 朱曉玲在送出股份不久后便后悔不已,她與金玉山的矛盾也愈演愈烈,她想盡辦法讓金玉山退還股份,因技術已被昊銳公司掌握,金玉山難以接受這一要求。 金玉山第一次感覺到了“兔死狗烹”的滋味。 不久后,朱曉玲告知金玉山,在組建昊銳公司之時,為了獲取政府政策的支持,曾經賄賂了時任懷遠縣縣長和開發區主任500萬元人民幣,需金玉山承擔40%。 “這是朱曉玲親口承認的,我們無法接受這一荒唐的要求,并把懷遠縣相關領導的受賄行為檢舉到紀委部門。”孫璦華說,紀委并沒有參與調查這一事件,檢察院卻反過來控告金玉山“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 2013年1月30日,金玉山被以“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合同詐騙罪”,一審被懷遠縣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6年,剝奪政治權利兩年,并處罰金30萬元。 由隆美爾公司支付給浩天公司的100萬元信息費本屬于合理的傭金,金玉山與浩天公司在法律上不存在任何關系,如今,金玉山卻成為了浩天公司的“替罪羊”。在孫璦華看來,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朱明勇律師認為,懷遠縣一審判決是極為荒唐的,“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的犯罪主體必須是公司、企業、其他單位人員。 “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財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才有可能成立此罪,但金玉山當時根本就不是昊銳公司的員工,也不是昊銳公司的股東且在法律上與昊銳公司毫無關聯。 昊銳公司與隆美爾公司簽訂設備購買合同的日期是2011年7月15日,此時的金玉山與朱曉玲還剛剛認識不久,昊銳公司在此時根本就沒有成立。 更為有意思的是,昊銳公司是朱曉玲和其親戚顧廣明二人發起成立的,登記成立時間為2011年11月24日,從檢察院提交的證據材料和昊銳公司的工商登記檔案可以看出,昊銳公司成立于2011年11月23日,名稱核準下來是2011年8月4日。 隆美爾公司副總經理印猛的在一審中的證詞表明:“朱曉玲是以銀銳公司和我們簽訂的合同”。 據檢察院的材料顯示,昊銳公司成立之時投資人及股東只有朱曉玲和顧廣明,朱曉玲占60%股份,顧廣明占40%股份。由此可以看出,2012年3月12日之前金玉山不是公司的股東,2012年3月12日由顧廣明將其股份轉讓給金玉山之后才成為該公司的股東之一。 2013年10月14日,蚌埠市中級人民法院發布了該案的二審裁定書,認定原判事實不清,撤銷懷遠縣人民法院(2012)懷刑初字第00533號刑事裁決,并發回懷遠縣人民法院重審。 在發回重審后,懷遠縣人民檢察院因證據不足,已經撤銷了對金玉山和吳克松“合同詐騙罪”的指控,吳克松也“取保候審”被放出來了,如今金玉山被起訴的只有“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一個罪名。 動用公權抓人成懷遠賴賬常態 金玉山本應該憑借自身技術為光伏產業做貢獻,而現在,他卻在看守所里被迫做著加工品。在重審開庭的幾個小時里,金玉山只在庭審結束后回過頭看了一眼旁聽席上的妻子孫璦華。 “40%的股份我們也不要了,昊銳公司拒付的近200多萬元欠款也要不到了,只要能盡快擺脫這個是非之地就行了。”孫璦華無奈的說,丈夫金玉山因遭遇綁架和刑訊逼供造成了極大的心里陰影,但到現在為止,已經很難討回個公道了。 早在今年5月10日,蚌埠市公安局就將“朱曉玲等人涉嫌非法拘禁、搶劫”一案移交給了懷遠縣公安局。 8月14日,懷遠公安局給金玉山下達了不立案通知,稱“你于2012年4月16日提出控告的非法拘禁案,我局審查認定為沒有犯罪事實,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條之規定,決定不予立案。” 在第一次來到懷遠縣時,金玉山怎么也沒有料到朱曉玲可以在這個地方“只手遮天”,作為銀銳公司總經理的朱曉玲有著“安徽省人大代表”的頭銜,同時金玉山還得知,她自稱是蚌埠某主要領導的干妹妹,懷遠縣名望顯赫的“土地大王”。 “朱曉玲曾數次要求金玉山承擔行賄給前任副縣長的200萬”孫璦華說,她們把這個線索向相關紀委部門反應情況,但沒有得到確切的回應。 記者就此事致電朱曉玲,朱曉玲告知記者,并沒有發生過任何綁架案,至于詳細情況在電話里不方便透露。 到目前為止,懷遠縣人民檢察院堅決指控金玉山“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而這個案件背后的涉及到的“貪污、行賄、綁架”等事實卻被檢察院認定為“與本案無關”。 金玉山“認栽”了,生活在現代文明中的他,在遭受到只有古代刑罰才會出現的各種“酷刑”之后,他唯一渴求的就是趕緊“逃離”懷遠縣。 直到后來,金玉山才了解到,懷遠縣的投資環境極為復雜,曾經一位上海來的女商人到此地開展業務,因當地商人想“賴掉”一百多萬元的欠款,便打通相關部門關系把該女商人抓起來,該女商人繳納了30萬元的“取保候審金”之后,現已經被釋放。據了解,類似的事件在懷遠近年來發生過好幾次,抓人“賴”賬已成常態。 “黑道”上的老虎鉗、“白道”中的拳打腳踢,金玉山早已不堪回首,2013年11月27日,當金玉山被從法庭押走之時,柔順的陽光依舊照射在懷遠縣人民法院大樓上,庭審結束后,這位與朱曉玲看著同齡的女檢察官奔跑著走進了停靠在禹都大道上警車里,迅速的消失在車流中,而主審本案的一位女法官也在記者的追問中以不接受采訪為由離開。
如果不是冷風拍打樹葉發出絲絲的聲響,11月7日上午激烈而又疑點重重的庭審就會像從來沒有發生過,緊靠著的禹都大道像忠實的奴仆一般,平靜地守衛者懷遠縣人民法院,和金玉山一樣,這條漫長的路看不到盡頭。(李思源) (責任編輯:admin) |